费歇尔靠在被熏黑的原木围墙后长长地喘息,脚边还有一只没死透的蚂蚁,把它从身上打下来的时候正中对方第一对足处的躯干,此刻正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扭曲着,其余的四条腿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但是由于脑袋和身体已经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只能以脑袋为圆心顶着地面旋转。
费歇尔面无表情,把脚伸出去压住那团黑色的残疾,转来转去看得心烦。
事态果然还是没能控制住啊,尽管那两个法师朋友竭尽全力,也阻止不了疯狂的蚁群带着满身的火焰对身边的一切物体发动舍命的攻击。
最后要不是站在最后面的神秘人站了出来,手一挥就把一大片蚂蚁压得不能动弹,自己这边二十几个人早死的渣都不剩了。
其实围墙这面的攻势还不算最凶的,倒霉的是山头另一面的其他生物。几个还留着力气的想追过去看看那些蚂蚁跑到了哪儿,结果走半道上吓回来了,还有好几堆蚂蚁叠成小包包叮在一些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大型生物忘情撕咬,甚至这些感觉器官被毁的群体生物已经开始了自相残杀,乌泱泱的一大片黑色虫尸,凄惨不堪。
结束之后,参战的人皆是筋疲力竭个个挂彩,但所幸,没有人去跟格拉希斯报到,在如同末日天灾一般的虫潮之下,奇迹般的全员生还。
就连站在蚁巢顶上的两个人,也不过是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被人从厚厚的蚂蚁尸堆中刨出来的程度。
当荣子鑫躺在自己的帐篷布上吃力地转动脑袋打量围拢在他身边的每一张疲惫但亢奋的面孔,右手握拳,慢慢地举向天空那一刻,有些坚强了一辈子的矿工都没能忍住从胸口一直翻到鼻头的酸意。
他们在看到自己身边隐藏的威胁竟有如此恐怖的数量那一刻,心早已冷了,他们知道即使毁掉了这窝蚂蚁,那些被他们吞掉的矿也回不来。年年减产的趋势已经愈发明显,又赶上了掌权班子更替的时候,如今的莱特矿场还能正常经营,靠的大多是两兄弟还算不错的手段和老一辈工人对这里的深厚情谊。
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向来都是要为生存让步的。看着漫山遍野的蚂蚁朝他们扑过来,他们心中除了恐惧,更多的是浓浓的悲哀。决死的战斗,也不过是对自己凄苦命运的一通歇斯底里的发泄罢了。
保罗看到身边的叔叔伯伯们情绪激动,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安慰道:“不要伤心,我们赢了啊,大家可以安安心心的工作生活,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站在他身边的一个长胡子老伯不由得伸出满是黑泥的大手使劲揉了揉这个孩子的卷发,顺便在他汗津津的小脸上抹了一把,给他画了个花猫妆。
老伯对他的手艺非常满意,丝毫不管保罗欲哭无泪的面部表情,咸涩的泪水落尽咧得老大的嘴里,一串抑制不住的低笑从他被灰尘侵害了几十年的老肺里挤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周围的矿工也笑了起来,气氛在一瞬之间从一个极端转变到另一个极端,每个人都上来捏捏保罗的脸,或者拍拍他的肩膀,胜利的喜悦好像是因为献祭了保罗的干净脸庞,才被格拉希斯发到了他们心里。
是啊,本来都已经绝望了,这时候却有几个从另一个时空来的人用尽全力地帮助他们,屡次三番地在崩溃边缘把自己拉了回来。不管这些人出于什么目的,他们的付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就像这个半大小子,他释放最后一个法术时因为透支而吐血的那一幕深深地烙在了许多人的脑中,就像那个躺在地上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只要抬头看一眼他依然屹立的身影,心里刚升起的一丝逃避心思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救了自己的命,而生命,意味着能继续工作养活家人,能继续完成自己尚未实现的目标,能在多年之后的一个夏夜,趴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边打扇子边跟孙儿辈讲述在这个土包包上发生的惊险故事。
小子说的没错啊,只要活着,一切都会变好的。
“愁眉苦脸个毛啊,等会儿都别走,上我家吃饭去!”
“个老鳏夫还请什么客,去我那儿,我老婆的烤火腿是咱们村最好吃的。”
“我说你那小破房子装得下这么多人么,都别跟我抢啊,让珍妮特的伙夫多备点菜,咱们上哪儿喝他个一整天。”
“这俩小伙子伤成这样咋整?给他酒也喝不成啊。”
“看你就没见过世面,他们是受过母神祝福的人,这点伤对他们来说就跟被一只蚂蚁啃了一口似的,过会儿就好了,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