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和感慨的说着,到底是人各有命罢了。
想到宋良工在皇都已无亲人,老鸨又是视财如命,未必会愿意出银子为她买棺材安葬,钱小修想着让傅云觞代她走一趟,找块风景秀丽之地让宋良工入土为安。
哪知傅云觞去了秦楼问了老鸨才得知,她来迟了一步,已经是有人将宋良工的遗体领走了。傅云觞本来以为是端木惟真的人,但问过后才知那人不是端木府的,而老鸨巴不得有人为她处理麻烦,也没多问那人叫啥名啥与宋良工什么关系。
几日后,蛮融来找她,问她是否会做什么独特的点心。味道要佳卖相要好,还要不能是市面常见的。钱小修晓得他必是为了端木惟真传话跑腿的,而端木惟真这般要求,也定是有其原因。于是她认真想了想,想到了布丁,便是借用屠府的厨房做了五个。
蛮融将布丁全部打包带走。
第二日宫里有人来传话,让她入宫。钱小修不敢违令,却是有怕个中藏了什么杀机,便是谨慎的打赏了那太监银子借机问他,晓不得晓得召她入宫是为了什么事。
太监得了赏,觉得钱小修会做人倒也愿意与她多说几句,“姑娘放心,是喜从天降,一会儿只要小心说话,别犯什么错就行了。只是你事后也要会做人,记得要好好多谢丞相。”
她留意那太监的神情,觉得他不似在说谎,就换了衣服跟着入宫了。太监带着她去了御花园,远远就瞧见东野昊屠弄影跟端木鹤延都在。东野昊给端木鹤延赐了坐,能与一国之君平起平坐此等殊荣只怕朝中上下,端木鹤延是第一人。
屠弄影见她还活着,眼中有讶异。但很快就压制了下去,只装作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
桌上放了水果和茶点,还有就是她昨日做的布丁。因为是用杯子做的容器,分量不多,东野昊一连吃了四个,又是把最后一个给解决了却还是余味无穷。
他近来因为丧子之痛影响了胃口,吃什么都觉得没滋味,倒是这淡黄色的点心挺合他胃口。
一旁的太监递上帕子,东野昊接过擦了嘴,说道。“朕近来食欲不振,丞相便是向我推荐了这款点心,果真是冰冰凉凉的十分可口。听闻这是你做的。这叫什么?”
钱小修低头,“回皇上,这叫布丁。”
宫中的糕点多是按照形状或是所用的材料来命名,比如什么梅花糕,什么绿豆饼。风雅之余倒也是恰如其名,而这布丁作何解释?东野昊问道,“为何叫布丁。”
钱小修犯愁,这是英文译名,从她知道这东西以来,就是译成布丁的。谁会特意去问为什么。钱小修想了想。道,“这糕点是民女从一个姓布名丁的人那学来的,所以叫布丁。”
东野昊笑。笑她的俗不可耐,这样精致的点心名字起得这样随便,只觉得是糟蹋了,“朕现在倒是明白为何你年纪轻轻就能置下这般厚实的家底,你有这样的手艺。难怪你的台秀楼客似云来。只是这点心叫布丁,名字起得不好。”
端木鹤延笑道。“市井小民,学问不高。要想个好听的名字实在是难。既然皇上喜欢,不如随便赏赐一个名字。”
皇帝记起那糕点水亮光泽入口即化,像是上好的黄玉,“就叫水玉糕吧。”
钱小修虽是觉得那名字也好听不到哪,却是只能面上做大喜的模样,叩头道谢,“谢主隆恩。”
“你有这等手艺留在民间也是可惜了,还不如进宫做个御厨,虽说女子不为官,但朕倒是能破格提拔你,让你做个司厨。”
进宫?她是活腻了才会想要进宫,要是被人查出什么,困在皇宫里她连逃跑都困难,钱小修道,“能得皇上赏识,实在是民女几世修来的福分。只是民女不过是乡野草民,举止粗鲁又是愚笨。宫中规矩繁多,就怕学不会也记不住,到时候成日的犯错,只怕……”
“你不是在影射朕是一点小错就要用重刑的暴君吧,好像难民暴动那天,你也有提过朕是暴君。”
钱小修赶紧磕头,“皇上仁厚,泽披天下。那是仁君圣主,怎么会是暴君。那日庐陵王要大开杀戒,民女想到这与圣上的宽厚仁慈相悖出言阻止,却也没敢说任何以下犯上的言论。”她只是说若是一两句不中听的就要杀她的头,那才叫暴君,是东野昊想要对号入座,她可没有含沙射影的意思。“那时情况混乱,也不晓得是不是哪一位大人听错了一句半句断章取义,但当时在场的百姓应该可以作证,民女并未说过皇上是暴君这样的话。”
端木鹤延笑道,“皇上是天威难犯,不过是几句就把这丫头吓成这样。我看她的确是举止粗鄙行为散漫。这司厨官阶再小,也是要管人的。若是把手下的人教成了这个样,那不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粥么。”
屠弄影自然也不想她入宫,钱小修若是做了御厨,那么面圣的机会就会增多,就怕她什么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皇上,丞相所言极是。何况还不清楚此女的来历,就让她入宫照顾您的饮食,实在不妥。”
东野昊笑道,“你既不想入宫,朕倒也不会强求,否则不是浪费了你那么多唇舌说了朕那么多好话。以后每日做上十个水玉糕,朕会让人到台秀楼去取。”
钱小修闻言,这回可不是装高兴了,而是真高兴。东野昊让她日日做布丁,屠弄影必然不敢对她下手,否则她若有事,那便会惊动东野昊了,更可能会牵出之前太子的事来。
东野昊无事再吩咐便是挥手钱小修退下。
只是还没出到宫门,钱小修就被借故离开的屠弄影给拦下了。屠弄影将左右屏退,盯着她道,“你倒是命大。”
钱小修笑道,“也是托了皇后娘娘的鸿福。”
屠弄影逼近了几步,因为背着光,影子将她整个遮住。也叫她看清楚了屠弄影的花容月貌凝着冰霜一般冷得没有一点儿温度。“你是个聪明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要懂得拿捏好分寸。即是别人都不会相信又是会让自己掉脑袋的事,忘了会比记得要好。”
钱小修低头,“皇后娘娘放心,民女从来知道装聋作哑才是保命之道,不该记得的,已经是像灰尘一样摸去,绝不会胡言乱语。”
屠弄影冷笑道。“那是最好。你得皇上庇护,没有人奈何得了你,但你台秀楼里的其他人可未必像你这样命大。”
钱小修徐徐一拜。“多谢皇后娘娘的指点,只是娘娘实在不必为民女这等不起眼的小人物而忧虑,民女但求同身边的人平安生活,也请娘娘成全。”
屠弄影一笑,摆驾回宫了。
……
在屠家住了几日终于是能回自己的宅子。奶娘万分不舍得她,钱小修笑道,“你可以随时到台秀楼看我,或者是到我宅子,我给你做几道好吃的小菜,包准奶娘你吃得停不下口。”
“算了吧。你在屠府留了这么多日,日日就只会躺在床上睡懒觉。小姐,听奶娘的劝。姑娘家不能这么懒散的。”奶娘真心把她当女儿疼了,苦口婆心劝道,“你菜是做得好,但女红也要学一学,否则日后到了婆家。会被嫌弃的。”
钱小修抱了抱奶娘胖胖的身子,嘴上应承着知道了。心里却是没打算要学刺绣,要坐在绣架前低着脖子一整天,只怕不到三十她就会有颈椎病。
初雪自然是跟她回宅子,她本来就是端木惟真派来保护钱小修周全的,自然钱小修去哪,她就跟到哪。
蚩尤见到初雪住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搭话,结果初雪冰寒着脸理也不理,让傅云觞看的大感痛快,“就该让他碰钉子,否则他当真以为自己能把所有的女人都迷得晕头转向。”
钱小修笑道,“他也就是喜欢对着漂亮姑娘说甜言蜜语,他烦着你也就证明你好看。看在我遇难时他有进宫救我的份上,你就稍稍忍忍他别太打击他的自信,自恋其实也算一种病,你就把他当病人,给他三分同情两分好脸色。”
傅云觞先是撇撇嘴,表示蚩尤的自恋已经是病入膏肓,然后想起什么又是笑道,“你为皇上做糕点的事传出去了,台秀楼的生意又好回来了。这几天不少朝中贵族来订厢房,还指定了想吃那水玉糕,倒是因祸得福了。”
那当然了,皇帝喜欢吃的点心,那些大臣们跟风自然也想吃,这就是名人效益。
傅云觞兴致勃勃的讨论道,“你说一个水玉糕卖多少银子好呢?”
“这水玉糕主要还是要做给皇上吃的,所以只能求质不能求量,量多了反而不值钱。皇上既是跟台秀楼每日订十个水玉糕,那么以后每日我就只做十五个,多出来的五个不必标价,就让那些官员竞争,价高者得,说不准还能炒出个天价来。”
傅云觞只要想到那水玉糕材料普通,却是能高价卖出一本万利就是笑得合不拢嘴,之前少赚了那么多,终于有机会一次性的补回来了。她挑挑眉奸笑道,“老板,你真是越来越狡猾了。”
钱小修挑起她的下巴心照不宣,狼狈为奸的笑,“你不也是么。”
傅云觞拍手,便是立马想着付诸于行动,“那我现在就把消息传出去,说不准明日一早天不亮就会有高官府里的小厮排队抢购。”
钱小修想道,“等等,云觞,帮我把那个双色碧玺福寿纹带扣取来。”
那可是她们之前组商队四处经商时,钱小修帮了一家频临破产的老字号商铺起死回生,老板送她的东西。“那可是好东西,平日你总是把宝贝锁仓库里,说财不能露白,你是要送人?”
钱小修叹气,“丞相帮了我大忙,一般的东西他是看不上眼的,就算是心疼,也只好下血本了。”
……
端木鹤延早就料到她会来一般提前让人沏了热茶,钱小修不得不佩服。“丞相果真是料事如神。”
端木鹤延道,“不是我料事如神,而是你太识实务,做事又是面面俱到。坐吧。”
钱小修却是没坐,把装着带扣的盒子轻放到端木鹤延跟前,“小小敬意还请丞相能笑纳。”
端木鹤延看着,似不太在意,但钱小修心里默数,发现是等她数到了五,端木鹤延才把视线移开。凭着多年送礼贿赂的经验,心想这礼应该还是挺合端木鹤延的眼的,否则若是不喜欢。瞥一眼也就够了。
端木鹤延笑道,“你做事的确很圆滑。”他把盒子合上,再把象牙扣扣好,“你若是能做官,要做上二品大员也不是难事。但要更上一层楼就办不到了,你知道为什么么?”
“……”女子不能为官,虽然东野昊有说过破格提拔,但那也就是管厨房的事,叫个女人做带了官阶品级的御厨虽然有些违反祖制,但不会动摇朝政官员也会勉强答应。但若是要说到要让女人做二品大员。那是根本不可能,既然不可能,她也不必费力想这样的假设。
她抓了抓眼角。
端木鹤延转了话题。“若不是惟真来求我,我也不想理你这种闲事。我虽是带着那些水玉糕入宫,却是一口也没吃过。只怕明日过后那道糕点可不是我这种月俸才三百贯的人能吃得起的了。”
端木鹤延一语道破她明日会哄抬布丁的价格,这皇都城里若是再多几个这样的人,只怕她就算是懂得所有二十一世纪的经营手段。也玩不过他。
他才收下她那个价格不菲的带扣,现在又立马哭穷了。一年到头也不晓得会收多少贿赂,他若是买不起,这皇都城里估计也就没有人买得起了。
钱小修笑道,“丞相想吃,我立马做就是了。哪里用您吩咐人去买呢。”
“你也算是这丞相府的常客了,厨房位置在哪应该还记得吧。老人家年纪大了,就想吃些绵软的东西好吞咽。”他理所当然的使唤道,“不如粥、雪耳杏仁羹之类的。”
他这是在点菜了吧。又要她做一回免费厨子了。钱小修笑了笑,往厨房去了。端木鹤延这才慢悠悠的拿起那碧玺带扣来鉴赏。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丞相府做菜了,厨子们见了她这个外人进了“厨房重点”却已经是见怪不怪。甚至还有厨子把炉子腾了出来毛遂自荐要做她助手给她涮锅子切配菜都得,其实主要就是想要偷师。
其他的菜被偷学了无所谓,反正每个厨子油盐分量拿捏的都不一样,要做出一样味道是不可能的。可那布丁的秘方……她正头疼找什么理由把这些厨子赶出去。
端木夫人倒是进来帮了大忙了,“你们都出去。”
厨子们纷纷可惜少了这么好的偷学机会,端木夫人笑吟吟道,“听人说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在厨房,丞相很喜欢你做的菜,浓淡适中,要把菜做得合一个人的口味不难,但要合所有人的口味就要考究厨艺了。也只能怪你厨艺太好,将我端木家上下的人胃都收买了。”
“夫人过奖了。”端木夫人主动拿过菜来洗,钱小修忙道,“这些还是我来做吧。”
端木夫人刀法了得,几刀下去,葱花已经是被切成了几段,且还是段段一样的长度,“我也想跟你偷师,我也挺喜欢做菜的,可不知为何我做的菜丞相他们都不爱吃。上一回我做了你教我的那道干煸牛肉丝,惟真只吃了一口就没再碰了。”
钱小修去洗米,装作自己全神贯注没听到端木夫人的疑惑。一会儿端木夫人要是追问她原因,她不晓得该说真话还是假话。
端木夫人邀道,“惟真晚上要回来吃饭,你也留下来用膳吧。”
听到能见端木惟真,钱小修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端木夫人看着钱小修眉开眼笑的,毕竟是小姑娘,有的心思还是想遮都遮不住,“丞相最近为了出试题总是忙到很晚,你尽量做些容易进食又滋补的菜。”
“是科举的试题?”若是让端木家出试题,只怕拼的不是学问,是父兄叔伯官阶几品跟荷包大小。
“不是。太子之争无止无休的,总不能继续这样闹下去。皇上便想让丞相出几道试题考考他膝下几位皇子。看谁的资质好些。考虑到皇后和贵妃都是他的外孙女,估计若是丞相出题,她们二人也无话可说。”
钱小修心想,这怕这是份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
钱小修做好了布丁,又是冰镇了半个时辰。端木夫人耐不住那香味诱人,已经拿了一个先试味道。钱小修端着托盘要去给端木鹤延送布丁。端木惟真因为今日有事入宫,所以特意去接了端木谨诺一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