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与发丝挡住了我的脸孔,也给我了一种紧迫外的放松。
我的眼睛一定是瞪得很大,冰冷的温度给我清醒的机会,身体太疲惫了,疲惫到连害怕都是松懈的。我的声音很软弱,很劳累,喉间带着点抖音,我说:“C。”
我发现,爱德华他们都错了。
来的根本不是吸血鬼警察,而是……
“克莱尔,我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黑色的兜帽被扯下去,金色的头发在月光的色调下闪着冰冷的光泽,半长过肩一丝不苟地往后梳。这像是一个古老而厚重的发型,简单干净到不起任何毛躁感。
我木然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见到他的脸孔。
图书馆的记忆快速冲破了禁忌的堡垒,在我的大脑里面卷起了海浪撞击礁石的壮烈袭击。
我的嗅觉重新接触到他身上那种冷漠而清新的味道,我想起了光河穿梭过拱形的窗户,第一次见到他站在阴影下面的那天,他的脸孔渐渐随着步伐接近光线而明显起来。先是几缕金色的头发,与阳光纠缠相随。接着是明度过亮的侧脸,那种苍白简直是在告诉你,这种颜色在一个人身上,就像是此生从未见过太阳的不可思议。
我觉得自己终于是想起了C的脸,但是又模糊了。对着现在他重新出现的外貌,我不知道能干什么好,要说你好,还是跟他一样说好久不见,吸血鬼先生。
“克莱尔?为什么跟那群野流浪者混在一起,你难道不知道他们随时可以将你撕成碎片吗?”他的唇很红,在冷白过度的脸孔底图上面,单薄的红色冷艳得精致可怕。出口的谴责话语快速而带着命令式的强硬,跟他美好细滑的声音一点都不相衬。
野流浪者?我茫然而不知道怎么反应。吸血鬼世界的节奏太诡异而快速了,我一直跟不上。
“真不敢相信卡莱尔竟然犯下这种错误,他竟然让自身的存在曝光,让人类知道他的身份。”C皱起眉头,美丽的眼睛线条被一种暴躁的疯狂情绪挤压着,像是火焰在燃烧。
他叫卡莱尔的名字毫无敬意,不带一丝平辈间的尊重,更像是在叫什么看不起的乡巴佬。
“你也是,你也是吸血鬼。”我忍不住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他的手掌很大,很冰冷,没有任何人气,像是南极冰块做成的镣铐,让我难受。
大脑有一刻是空白的,当他的接近到达身体警告的极限,这种恐惧突然,戛然而止,毫无预兆彻底熄火了。
我现在只剩下本能的反驳,想挣扎开这些莫名其妙的束缚。不仅是卡伦一家,眼前这个吸血鬼也触犯了法律,他们的吸血鬼法律。
“这不一样,克莱尔。法律也是有漏洞的,我知道你不可能永远是人类,可是卡莱尔-卡伦不知道。这就是差别,他触犯了法则,他必须接受惩罚。”C漂亮的脸孔在朦胧的月光下面,给人一种恍惚的不实在感。他慢慢地弯起自己的嘴角,眉头上的暴躁也舒缓开来。像是很愉悦能抓到卡莱尔的罪行,笑容简直给人一种幸灾乐祸到极致的美丽。
这种美丽与罗莎莉类似,但是比罗莎莉还来得神经质。
我再次怀疑,眼前这个吸血鬼,有精神病历史。而现在,他更严重了。
而且,我的声音是多么的不确定,没有任何自信,那种颤抖的尾音一直跟随着我。“我是人类,永远都是。”
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的话语节奏走,我觉得现在该想的是快点跑,而不是跟个杀人犯在讨论人类不人类。这可不是在写信那会,什么话题都是文艺优美的气泡,吹过就算了。
“闭嘴,克莱尔,难道卡莱尔那个虚伪的家伙不曾告诉你,如果你不想死就只能转变。这是必须的,任何人都不能轻易触犯。”C的笑脸转到愤怒几乎在十分之一秒内,不需要任何酝酿铺垫的多变情绪简直就是一门绝技。
我被他冷硬而迅速的命令式语气给压住了,他甚至不是大声说话,只是改变自己的语速来达到这种效果。他更急切,更无理取闹地不容许一切不同的意见出现。我终于在月光下,看清楚了他的眼睛,殷红如血,一层淡淡的白雾笼罩在眼瞳上,像是这种红色能吞噬掉任何光芒。
比起卡伦一家温暖的布丁黄,这种颜色带着让人退避三尺的侵略性。
他死死地皱起眉头,手抓着我的手腕,用力得快要让我粉碎性骨折。忍耐过度的表情很明显出现在他嘴角,抿起的嘴唇更加鲜红,他死死地看着我。
像是溺水将亡的人看着救赎,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疯狂。
他咬着牙齿,雪白的牙齿缝隙间轻声而尖锐地念叨着:“蓝色,白色,金色,棕褐色。棕褐色,金,白,蓝,红……色。”
他反复地念着,拼了命地压抑着那样念着。
我反应回来,才知道他在念我身上的颜色。棕褐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白色的T恤衫,蓝色的牛仔裤,红色的……我将麻木的左脚往后移了移,被石块磕出来的伤口裂开,血水肆意地流淌出来。
非人类抵抗鲜血的诱惑,就像是在对抗自己的基因命令。我呼吸放缓,将脚努力地往后伸,碰触到身后的水流,刺痛像是锋利的刀刃,随着我的将伤口浸在水里而有了刀刀割肉的触感。
这种疼,我还忍得住,能保持住冷静的外表,不发出任何声音。血流得更快,被水流冲刷带走。这样子至少随着血液的减少,面前这只非人类能恢复正常的理智。他那么暴躁,语气那么急速,神经那么无厘头一定跟我带伤有关系。
任何能加大逃生的机会都要拾掇起来,我不想被咬,那种类似被扔到太阳风暴里面的痛苦不是我忍受得了的。
他僵硬的脸孔出现了扭曲的表情,阴狠的的挣扎如风暴般在他眼底一拥而上。
我试着想将手抽回来,像是在面对一只疯狗那样小心翼翼。他的手指已经松懈了不少,有了个给我挣脱的空隙。我认真地看着他的脸,像是他那样看我。
月光铺陈开的森林幻象逐渐褪去,黑暗重新回归。雨水漂浮在半空,沉默地摔落到大地上。
奥林匹克山脉西侧永远不停歇的大雨,福克斯的雨夜,来自太平洋的西风。我得到安逸的每个深夜。
我们站在雨水里面,宁静得像是要凝固。他在忍耐,我在试着逃跑。
一点一点,力气轻柔得都感受不到那种挪动。我平息屏气,将所有可怕的后续想象都给硬压入心底,就这样看着他。
就在手好不容易抽离开,刚刚接触到他冰冷的指尖时,他动了,那速度快到我以为不曾逃离过,他重新握住我的手。然后是那件黑色而厚重的兜帽大衣,金色镶边,丝绒布料的衣物瞬间将我整个人给裹起来。
他的衣服如同他黑暗的心灵一样,都冷得让我发抖。我保持沉默,其实在学校悲催的午餐时间段,曾经也跟爱德华他们讨论过,遇到此类与你们一样的生物要怎么逃跑。
“逃跑?不到一秒我就能将你的头扭下来。”罗莎莉毫无怜悯地这样说。
“哪怕是跟我一样生物的东西,我也能将他彻底制伏,人类……不可能有还手之力。”贾斯帕死死地盯着我,盯着我。
叫跟你一样的生物为东西,你确定这样没问题?吸血鬼对于自我称呼的大度真是,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