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是鼓起十万分的勇气,颤抖着声音,很轻地问到:“你……你妻子呢?”
他口中的女人,大概是他老爸给他找到的老婆,不然我实在无法想象他老爸能给他留下什么女人,才能称为财产的。
如果你有妻子,拜托深夜快归家吧,别坐在这里恐吓我了。
“妻子?”不管我声音多像蚊子叫,他也能立刻听得一清二楚。凯厄斯脸上闪过一丝烦躁,似乎我问了个很讨厌的问题。他冷漠地僵着脸,微微抬高自己的下巴,冷笑着说:“我没有妻子,她们都不配,我是最高贵的米诺斯王,我统治着整个希腊联邦,我的心不曾为任何人付出过,除了我的荣誉。它冷如硬石,地狱之火也无法让它融化温暖。”
……我无力评论,他说的是哪个时代的历史,我脑力不够用。
高贵的米诺斯王?这难道是希腊神话,下一句就算他说宙斯是他父亲我都不惊奇。
“我的臣民爱戴我,我带给了他们无数的胜利,财富,包括良好的教育。我还将周围那些国家的财产都掠夺过来,他们的统治者都是一群懦夫,没有一个人敢接受我的挑战。”凯厄斯的笑容有股压抑不下的得意洋洋,他对于胜利有狂热的执着,说的不知是哪门子猴年马月的事情,也能激起他体内的疯狂因子。
我……好同情那群住你隔壁的所谓统治者。这种自吹自擂的冷傲模样,很久没见过这么不谦虚的人,有点不习惯。
“后来我与埃及人,喜欢推销绛紫颜料的腓尼基人进行海上贸易,我在他们手里夺走了大量的财富来充实我的军队。有了最强大的海军,我必须开始训练步兵。时机在我手里,很快就能成熟,差一点我就能训练出来……”凯厄斯似乎想起什么,恨得牙痒痒的,有时候看他像是面瘫,可是情绪一起脸部表情堪拼影帝的丰富多彩。
我抖得更厉害,我想起他以前文艺的时候那信的口气,也是这种德性。问题是,我没想到真人讲述会上演,怎么办……怎么听都像YY小说,我无法代入。
凯厄斯从激烈的往事回忆里抽离回来,他不满意地咬下牙,猫磨爪子的狠劲。然后恢复平静,深思一样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表达什么。
“那时候……我还是人类,在沃尔图里这个姓氏来到我的生命里前,我已经是最强的战士,坐在最高的王位上。”他声音莫名低下去,食指有些别扭地弯起搁在自己嘴唇上,似乎想让自己的音量更低点,他的语调轻忽到接近温柔。“所以也没什么不同,我很优秀。”
最后一句,他终于有点正常人的不好意思表现,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瞪着这屋子某块碍他眼的石头。就好像他刚才说的话,夸奖的都是另外一个人。
我终于忍不下去了,低头无声笑出来,大脑里面明明很害怕他的攻击,可是笑肌实在是不受控制,忍到我整个肩膀都在抖。
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笑,如果让凯厄斯看到以为是嘲笑,他八成会恼羞成怒。问题是他说的那些事情怎么听都像神话故事,一要让自己相信他,笑意说涌上来就涌上来。
特别是他一本正经,特别认真在强调他干了什么伟大的事迹时,那样子真不知道怎么形容。
边怕边笑,我迟早有一天会被这里搞得不正常。蜡烛及墙壁上的照明火焰很暗,我没笑出声,所以凯厄斯应该不会发现。
深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好不容易将这股压抑了好久的笑意松懈开,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抬起头,沉默地等待凯厄斯又打算说哪些深夜冷笑话来打发时间。
一个黑影已经笼罩了我,我来不及收敛的笑意抽搐在嘴角,凯厄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我旁边。很尴尬很用力地把自己的嘴角抿成直线,抓着被子低头继续抖。
我想,要不要将床让给他,然后我到外面大厅角落蹲一宿。
他的眼睛微眯起来,伸出手想抓住我,我连忙挪动就差没滚成一丸子。不是故意嘲笑你的,真不是。
最后他的手指摸上我的嘴角,凉意渗入到脸上的皮肤里,我将眼睛瞪得圆溜溜,怕他又要干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来。
“克莱尔。”他本来要严厉地对我宣布什么,结果手指在我脸上抹了一把,停住,再次确认地摸一次,临了还用指尖在我脸上戳几下,恨不得帮我戳出个酒窝。然后他大声说:“你的体温怎么下降这么厉害?”
我被他膈应到,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需要问吗?难道不是你故意将我丢在这个四面透风,温度低到可以当冷藏室的鬼地方?我还以为,这是惩罚。
凯厄斯看起来也不是真正的傻瓜,他眉眼间都是隐忍的暴躁感。一下子就将我推平到床上,我的头直接碰到柔软的床垫,这张床什么都送了,就是没有送枕头。
眨眼间凯厄斯突然消失在我面前,四周顿时鬼影幢幢,空洞得可怕。
他回来得很快,不过几秒又闪进来。手里拿着一块巨大的毛皮,皮色深棕,在闪烁的火光下泛出美丽的光泽。来到床边,他双手一甩将这毛皮被子盖到我身上。
厚实的毛皮很温暖,暖到我脸都开始发烫。
“这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你差点就失去全部的体温。”
凯厄斯这绝对不是在认错,他狡猾的眼睛里充满了犯罪者,如果我冻死了他能找出一大堆认罪者,包括制造这张床的厂商。
“你该睡觉了,克莱尔。”凯厄斯好像大彻大悟,他终于想明白我是个人,不是不用睡觉就能活着的另一种生物。
我闭上眼,催眠自己,我可以睡得着睡得着。
但是身边坐着这家伙,那种实质的压力,如影随形到让我不堪重负。
“你睡着了吗?”他的忍耐力不比我好,很快就不满意地问。
我,……
如果你不在这里,我搞不好能不失眠。
“恩?”他冷哼一下,手指抓着我露在毛皮外面的长发,不耐烦地扯了扯。
这样睡得着才怪,我不敢去救自己的头发,只能默默忍受恶势力的压迫。最后,实在是受不了,只能睁开眼憋屈地轻声说:“快睡着了,如果有张CD我可能会更快睡着,呵呵。”
这里没电有CD也没用,但我总不能实话实说,他才是让我失眠到神经质的罪魁祸首。
凯厄斯果然沉默了,就算他真的是最高贵的什么王,也不代表他能发电放歌。
我们安静地互瞪着,这里很安静,安静到呼吸的交缠都能听到。凯厄斯见我真的睡不着,抬眼往四周看了下,在衡量什么地对我说:“你睡着了。”
又来催眠曲?
我无动于衷,睡不着。
这让他很挫败,我就算闭眼他也知道我有没有睡觉,所以我想装睡都没法子。
很快他就站起身,过于用力虚披在身上的黑色袍子都滑落到床上,凯厄斯一点都不在意,穿着衬衫就飘出去。
我看着他的黑袍,又看看这里的石头天花板,有些恍惚。都不敢去想我以前是怎么睡觉的,我会放一夜的乡村乐,听一夜的雨声,绿色的福克斯,深夜的家。
凯厄斯再次出现,他手里拿着那把金色的小型竖琴,与他的发色出奇的相似。没等我回过神,他已经坐到椅子上,面对着我。
手指轻抚过竖琴的弦,不属于人类该有的白皙肤色,在竖琴的衬映下接近透明。他似乎是很久都没碰这东西,在琴弦上拨动几下,琴声低沉平静地流泻出来。
凯厄斯将竖琴放在他的大腿上,身体微侧着,他很快就进入状态,神情随着他的指尖的颤动而开始沉静下来。
我这是第一次见到他有这种表情,失去了所有的躁狂,静谧成为他眼眸里唯一的情绪。
拨出的音符不是战斗曲,而是水滴石穿的柔韧,连绵,温柔到你灵魂深处里的清澈音符。
他很认真,像坐在水池边的希腊神祗。
我模模糊糊地看着拱形的天花板,突然有点想哭,这音乐温暖到我想家。
夜色浓重,时间绵软。
凯厄斯突然有点不耐烦地质问:“你睡着了吗?”
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