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车上,朱诺抿着嘴角,眼神稳定,悬入窗外。
她的侧脸边缘模糊,被街角一隅朦胧的光源勾亮了轮廓。
车窗半开着,冷风细锐,旋转着扑面而来。朱诺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随手摇上车窗。
“很冷么?”他倾侧身体,试图挡住缝隙里钻进钻出的风。
“还好。”
朱诺说着,鼻尖微红,被她轻轻揉了两下。
忽觉有人贴近身后,随即猝不及防被他拥抱进怀里。
他的心跳自红凉耳尖的外侧撞击鼓膜,朱诺稍愣了一瞬。
“还冷么?”不久后,斜上方传来他的声音,鼻息细细缠缠地发着热,逡巡在她浓密的发隙间。
她抬了抬唇角,想要展露笑意。可面部肌肉僵涩凝固,很难牵动。
“好多了。”她说。
菲恩挪开手,小幅向后避身。神情笼罩上一刹那间的迷懵,似乎仍沉浸在某种余韵中。
窄路间的灯光零碎稀淡,摇摇晃晃结缀在树梶枝梢。不掺分毫烘暖温度,只带来了荧透得几近于无的光亮。
她披散的长发被光线烧得愈发浓黑,边缘却嵌合着虚虚绒绒的泛金色泽,发梢直硬地垂坠在肩胛处,看上去……很好闻。
这是属于她的颜色,有种烤箱里热浪卷舐发酵面包的焦甜气味。
菲恩不自觉提起指尖,迟疑着试图探触,又慢慢收回了手。
“去我家住一晚么?”他低声问。
“谢谢你。”
她听起来很困乏,“送我回宿舍吧。”
林赛在电话里突然提起信箱,一定不是巧合。
她收到的信件朱诺从不仔细翻看,只知道大多印有劳森监狱的标识。
她在电话亭外踌躇几步,终于拨通了路德维希的号码。
“林赛死了。”
朱诺率先说道,声音里少有温度,更缺乏饱满的感情,“我认为是弗莱干的。”
她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艾薇出事的那一年,她甚至从未流泪。脱离警方的拘捕后,生活照例进行,不脱轨,也不不犹疑。
但她清楚悲伤是切实存在的,沉淀进看不见的地方如影随形。仿佛心口向外输送的不是鼓热血液,而是苦腥涩口的药剂。
窄小的封闭空间里,她半蹲身体,将头靠上玻璃。
“另一个线人向我汇报了这件事。”
路德维希告诉她,“林赛本来准备为温迪一案出庭作证,在与当时在监狱关押候审的弗莱碰面后改变了主意。后来她不知说了什么惹恼了他——弗莱接到一位霍恩警官的电话,说林赛闯入警局想要报警,并提到一位名叫罗拉的女孩。”
语声稍歇,路德维希低低道:“至于林赛的死因……他拒绝透露。”
她的手微微一动,公用电话垂吊下来的橡胶线圈也跟着摇颤。
“‘白色死亡’是近期风靡全市的新型毒.品,过量吸食会使得皮肤变得苍白透明、失去弹性,因此得名。”
听她讲述完人工湖边发生的始末,路德维希语气平直,“由于迄今为止出现的致死案例里,死者的嘴唇都开裂渗血,也被一些毒.贩称作‘上帝之吻’。”
思绪触及林赛胳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与创口。
根据朱诺的了解,林赛连大.麻也很少沾。就算真的要自杀,也不会采用这样的方式。
“林赛曾长期参与劳森监狱的社会服务计划——她临死前也提到了罗拉。”
“哦?”
“还有那位霍恩警官——我替菲奥娜送的包裹就是寄给他的。”
电话另一端,他呼吸均匀,伴随着纸巾擦拭手指的杂音。
“知道了,我会处理。”
“你会处理?”朱诺短暂发怔,一时摸不透他的意思,“接下来,我……”
“你只负责向我传达消息,不要轻举妄动。”
路德维希的口吻板正,“也不要陷得太深。”
朱诺还想说什么:“这件事……”
路德维希挂断了。
话筒谨慎放回原处,朱诺推门走出电话亭。嘴里灌满了风,黏膜也像干皱着,齿舌间没什么味道。
宿舍里,林赛的衣裙鞋袜、零碎繁杂原封未动。她注视着对面空荡荡的床铺,脸上不见任何冗赘表情。过了半分钟,薄被拉盖过头顶。
枕下手机嗡响,是一条短信,来自无法追踪的陌生号码。
*明天上午十点,姐妹会*
落款是规制的缩写——f.p。
朱诺失眠了整夜。第二天早早起床,将一个浅层的、公式化的微笑冻在唇面,然后迫使自己如约前往。
客厅里三层吊灯满开着,菲奥娜就兀立在光线织错的中心。红裙换了质料和款型,色泽鲜烈一如既往,尖利地扎进瞳孔。
朱诺第一次细致地观察到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