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鼎微微一怔,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但是却没有料到,竟然会来得这么快,还这么直接……
“官家!”赵鼎下意识咽了口吐沫,正待说话,赵桓却突然道:“赵卿,朕还记得当年你说过,要真正君臣一体,共商国是,要朕相信朝臣,和你们开诚布公。那今天朕就多说几句。”
赵桓抬起头,目视着朝臣,淡然道:“当年朕说过,天下大事,抗金,抗金,还是抗金!为了抗金,不得不团结一切力量。当时的情形,如果有重臣投靠金人,出卖大宋,国家有立刻崩溃的危险,朕的确是承受不起。所以朕只能尽力维持局势,一些朕很厌恶的人,也能在朝中为官,继续享受百姓供养。”
赵桓略停顿,缓缓出了口恶气。
“时至今日,能追随朕的留下,不愿意追随朕的,自可以去职还乡,不必在朝堂受委屈。至于今后大宋要走什么路,朕归结起来,核心目标是民本,最重要的态度就是务实,对待天下万民,讲究一个公平,对待四周蛮夷,讲究积极进取。”
“对了,还有一条,就是朕很讨厌那首诗,你们也都清楚。今后为官,不至于挨饿受冻,却也别想什么颜如玉,黄金屋!朝廷取士,是为了辅佐君父,治理天下。不是请来一群祖宗供起来,所以尔等都要想好了,从今往后,犯了国法,发配岭南都是小事,破家灭门,扒皮萱草,朕也是干得出来的。”
赵桓绷着脸道:“暂时就说这些了,从赵卿开始吧!”
就在赵桓说话的时候,赵鼎已经凡是思忖,权衡好了。别看赵桓说得好听,但是他真敢挂冠求去,官家保证第一个砍了他的脑袋。
身为首相,又有什么选择呢?
更何况赵桓讲的这些东西,在赵鼎看来,有太多都是理所当然的,绝对算不上标新立异,只不过是以往做不到罢了。
“官家,臣自然是鞠躬尽瘁,追随官家。”
赵桓微微一笑,略带欣慰,总算没有打脸。
赵鼎之后,李若水,徐徽言,乃至张浚,悉数站出来,躬身施礼,表明了态度,毫无疑问,他们都是站在赵官家这边的。
渐渐的,到了户部尚书刘汲这里,他沉吟再三,猛然向前一步。
“官家,臣追随圣人,光复燕云,数年之间,殚精竭虑,不曾懈怠。他家中无有余财,臣的儿子未曾恩荫官职。接掌户部以来,更不敢有分毫差错……臣尽力了!”
刘汲抬起头,朗声道:“臣少读孔孟,曾经追随横渠先生,时至今日,官家锐意进取之心昭然若揭,孔孟之道怕是不复显学,臣不敢苟同,却也不能辜负天恩,忝列朝堂,阳奉阴违……故此,臣,臣请辞归乡,还望官家恩准。”
赵桓略沉吟,“刘卿,你的确是个贤臣,是朕辜负了你!”
一言及此,刘汲涕泪横流,扑通跪倒,“官家圣睿,亘古未有。中兴皇宋,功过光武。是臣迂腐,不能侍奉明君圣主!”
赵桓深深叹息,突然对着众人自嘲道:“朕说去留随意,可到底是舍不得……这样吧,刘卿,朕有个去处安排你,就看你愿不愿意受苦了。”
刘汲慌忙抬头,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断然道:“愿意,不管什么事情,臣都愿意!”
赵桓轻笑,“这事情不是旨意,是请求……朕想让你去高丽。”
“高丽?”刘汲不解,却还是点头,“臣愿意去!”
他回答太过干脆,让好多人都来不及反应,赵桓也愣了一下,却是摇头笑道:“大家伙怕是会觉得,朕都说了,不会为难大家伙,却要把刘尚书送去高丽,这不是比发配岭南,还要过分吗?”
“容朕解释一下……高丽世家卑劣无耻,逼死了一心复国的郑知常。高丽百姓蒙昧无知,竟然被那几个世家裹挟,杀戮恩人,丧心病狂。朕打算派遣真正儒臣过去,推行教化,以正人心。”
“朕虽然觉得当下的大宋,应该走一条新路。但是高丽太过落后,怕是几十年,也未必能达到昔日大宋的程度。总而言之,教化高丽,使之赶上上国程度,他年也要将高丽并入版图,与其他州县无异,毕竟高丽也是九州之一,岂可弃之!”
赵桓又补充道:“这件事也是自愿的,并不强求,大家伙可以自由选择。”
话说到了这里,又岂是能选择的!
不过大家伙也听明白了,让他们去高丽,是作威作福,当人上人去了,可不吃苦了。当然了,在很多士人眼里,第一好的是家乡,第二好的是京城,离开了京城,去哪里都是发配。
对于这些人来说,赵桓也是无话可说。
沉溺享乐,一点苦吃不了,这样的人,留在朝中,也是祸害,还不如赶走了干净!
很显然,刘汲不是这样的人,他欣然接受,准备前去高丽,传经布道……继续坚守他的圣贤之道。
这个结果刘汲是满意的,既能保持良知,又能继续为朝廷做事,说到底,谁又当真想隐退山林,不问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