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时，老苏比这才极其仓促地向张励华问好，是用标准的伦敦腔告诉道——“庄园的主人想单独与您见面，请您稍后再同布兰迪先生一齐出来用膳。”

布兰迪，庄园的主人叫做布兰迪。

于是乎，老乔治也不知会一声就随老苏比一起，径直走到布兰迪先生身前，三人耳语一番。此情此景，古怪得很。再后来，布兰迪先生回过头去，却面带着微笑，朝着张励华所在的方位缓步而来。

张励华眉梢蓄满疑惑，等来的却是对方用标准的京腔喊了一句：“欢迎你，小张同志。”

这下子，小张真是尴尬得有些木讷，也不知如何回复才妥当。

先握个手吧，结果却被年纪不少于七十岁的布兰迪熊抱。简直比做梦梦到中国队五十年后夺得世界杯还要感觉莫名其妙。

“张同志，有啥疑惑的，咱也别见外。我就这儿的主人，你叫我老王可好？”

老王着实很老。一头白发，套一身丝质唐装和老北京布鞋，活生生一武学宗师叶问。

“这特么不比我张励华更像个东方犹达大师？”张励华不得不惊讶，那惊讶写在脸上却并无夸张的痕迹。

他很拘谨。中国人和中国人打交道向来都一副德性。所谓谦虚，所谓的中国式虚伪。

“王先生，是不是您和米克·阿什利先生有约定，难道就是您约我见面，总之，您……”

“小张同志累了吧？你先跟我来，有话咱慢慢说。”

说罢，王先生硬是拉着张励华的手，往自己宅院里钻。

这老头的劲力绝对是练过一手，身板气力非常硬朗，走路时用碎步提速。若非张励华在哈佛进修时，曾拜师于一位海外少林寺的真传弟子（所以习得一身国术本领），想必他也很难跟得上王先生的脚步。

进到大厅来，一进门便看到一条艺术陈列走廊。一层大厅被私密地分割成不同的空间。大堂前台赫然立着一头一比一、黑色的飞豹雕塑。大厅左侧是客厅和酒吧，右侧隔离出一间小图书馆。

果不其然，厅堂内摆满了无数中国山水名画。李可染、吴冠中等人的名字赫然在目。

然而，在通往书房的大厅前，单独挂着的一幅草书，署名却为“光良君”。这光良君三个大字格外显目——究竟何许人也？但那肯定不会是唱流行歌曲《童话》的那个光良。

老王拉着小张进到他的书房，书房的壁橱前醒目地挂着一幅硕大的黑白图像。那人穿着上世纪初期的足球装，踩着一只全革制皮球，那莫不是近期在中国国内电视节目上，炒作得沸沸扬扬的“亚洲球王”李惠堂？

书房的黑褐色地板和家具在略显幽暗的灯光下沉默着无数的秘密，别墅主人的身份必然十分显赫。

“请坐吧。喝乌龙茶还是雨前龙井？别看雨前龙井贵，好的乌龙茶口感才是最佳。倍棒儿爽口！”

“您客气了。我……您……您是老北京人？”

“得咧！小伙子你好耳力。我这年少离乡，辗转多个国家，留这一口京片可不容易。来，端好咯！”

王先生摆弄茶道格外细心，说完，便将刚一小杯沏好第二道的龙井，斟到张励华手中。这一传一接，俱显讲究。讲究完客气，老王便开门见山解释道：

“米克·阿什利可不是善茬。那老小子贼精贼精的。他让你来拜会我，我一开始还不答应。听他说你是中国人，我这才不好推脱。一想，咱中国人也能混欧洲足球圈了，那不用他求我，我都会见你一次。”

接着抿一口茶水，细细吞咽下去，老王先生又满怀欣慰地说道：“我都没怎么看新闻。昨儿才上网查了一下。小张同志你在国内可谓一夜爆红。那我也为你着想着想，老头子我也知道你是非科班出身，几乎不懂这里头的规矩。你先得跟我说说，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那感情好啊！大爷您能给我出出主意，晚辈我猜也猜得出您绝不是一般人物。晚辈想摸清楚这欧洲足坛的水有多深，的确得仰望您才是。您……李惠堂是否和您有过交情？”

“你问光良先生，他我老师。好说好说。六几年在香港，带我出道的就他。我wen革闹得最凶那阵子出逃，家里啥都没有让带，就带了双球鞋。足球嘛，我一生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