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南要走,延昱也不拦,只是跟着下楼,问小丫环要了一盏画灯,悠悠替节南提灯照路。
天空从烟绿到墨蓝,一层层青仿佛在织机上编着,很快周围就暗了下来。风中有干草和黄沙的味道,真有身处漠原的一丝错觉。
身旁这位为她挑灯的男子,换作任何人,节南都不会觉得怪异,但延昱从邻家大哥转化为霸道家兄,她可一点不享受。也许是她性子本来就怪,与人相处一旦感觉没来由得不顺气,就会立刻拉远距离。
要说王泮林也是霸道的,起初慵懒中见狠决无情,然而他至少讲理,让她还算心甘情愿为之跑腿。不像延昱,今日在自家里的两番言谈举止,是毫无理由的霸道,好像真当她桑节南是亲妹子,什么都得他说了算,她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赵大人官升工部侍郎,赵府上下应是欢喜一片了吧。”延昱这时的语调一如从前亲和。
节南哦了一声。
“那你可知,崔五郎因私渎职,兰台大人令他停职反省,减半年年俸?”
节南不知,所以语气微扬,“是不是罚得重了?他也是不得已,总不能放着妹妹不救,尤其那些歹人并未通知崔府其他人。”
“话虽不错,但他当时身有公务,不经上官允许,只是交待了下属就擅离职守,又恰巧在他离开时出了事,上峰不可能不问责。”
“到底出了什么事?”节南忽有所觉,延昱与她闲聊,就没有那种无法呼吸的压迫感了。
“太学学院长傅大人让一伙强盗劫财,才发讯弹求救,虽然巡城守兵及时赶到,却想不到那伙强盗异常顽劣,竟杀光了第一批守兵。傅大人没能逃远,身挨四五刀,还好遇上增援,暂时保得一条性命。”
延府可不像赵府那般清静,仆从一撂撂得走动,婢女一列列得穿插,一见延昱,就纷纷行礼喊大公子,延昱淡笑而过。
节南等一拨人过去,才问,“为何是暂时保得性命?”
傅秦遭劫?巧合乎?
延昱笑道,“小六儿当真聪慧,一抓一处要点。傅大人失血过多,仍处昏迷之中,御医也束手无策,只能尽人事看天命。本来要是没有傅大人受伤这事,兰台大人还能替衍知挡一挡,但如今傅大人危在旦夕,朝中就有不少大人质疑,是否是崔五郎失职才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
节南这时不由力挺崔衍知,“什么鬼话!要是指望一人就能改变结果,南颂朝廷也没希望了!难道除了崔五郎,那晚负责的其他武官都是饭桶?”
“之前我瞧小六儿和衍知横眉冷对的,还以为你会幸灾乐祸,没想到众人声讨之时,你反而力挺他。莫非你性子天生叛逆,非要跟多数人唱对台?”灯火摇摇,延昱望着前方,侧面似若有若无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