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嫔往旁边走了两步,离江菱稍稍远了一些,才道:“因着你命大,在我们手底下过了一遭儿,也安然无恙,那位老太太便动了第二个主意。当时那宫女说的是:‘老太太说了,不管如何,都要让元春过了这一关。我这里有三个主意:第一是趁着她重伤濒死,让元春过去瞧瞧她,在太皇太后跟前讨个巧儿。要是她的伤好了,便下药加重一些,一来二回,总能找到合适的机会。第二个主意,她不是今年唯一一个留封的秀女么?总有一日是要侍寝的。你且留意着,等到她侍寝的那一日,便将元春调换过去,再把药给换了。’可惜啊,谁都没想到,万岁爷居然撤了所有的绿头签子。”
江菱捏住手心,轻声问道:“那第三个主意呢?”
宜嫔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别急呀。我还有一件事儿想要问你呢。宫里传言,万岁爷这种跟遣散后宫没两样的举动,是为了一个什么人。可这宫里又没有谁曾得到万岁爷的青睐,连你这个伴驾热河的,都被冷落了整整半年。我问你,万岁爷在热河,可曾有过什么异样的举动?”
江菱闭上眼睛,先前的那些疑虑和不解,都在一霎间烟消云散了。
但是那种隐隐约约的焦躁和恐惧,却一点点地慢慢扩大,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怎么会这样呢?
她猜到康熙留自己下来,或许是打了别的主意,但是……
怎么会这样呢?
宜嫔瞥了她一眼,续道:“就当是我刚刚替你解围的报酬罢。我老实同你说,这宫里后位虚悬了整整十多年,后边儿那两位皇后,都仅仅只做了一日,其余人在万岁爷眼里,多半便只是个死人。因此万岁爷这样的举动,才惹得众说纷纭,都在猜测这回可能要立后。”
江菱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说清楚了,反倒没有了从前那样焦躁和不安。
其实如果非要说的话……江菱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正待说些什么,忽然听见里面传来砰地一声,似乎有茶盏被摔到了地上,细细的碎瓷飞溅了一地。外面的声音一霎间都平静了下来,只听见里面传来贾元春虚弱的声音:“你、你说什么?”
德嫔的声音亦从里面传了出来:“好叫贵主儿知道,这宫里的一个小答应,刚有了四个月的身孕。本想滑胎小产,被我保下来了。”
一霎间,满室静谧。
四个月前,皇帝可还在热河啊。
宜嫔吃吃笑了两声,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惠嫔亦呵了一声,对宜嫔道:“你这一手可真够狠的。要是贵主儿因此‘激出病来’,德嫔可是两罪并罚,彻底翻不了身了。”
宜嫔斜她一眼:“但要是德嫔能证明贵主儿没病,那两罪并罚的,可就是贵主儿了。”
惠嫔一噎,似乎是刚刚反应过来,看向宜嫔的眼神,也多了些不一样的意味。旁边有位嬷嬷走上前来,在惠嫔耳边说了些话,惠嫔低低问了一句“此话当真”,也走进了屋子里。
里面的人变成了三个,还有一个几次试图进去,但次次都被拦下来的抱琴。
宜嫔在旁边看了片刻,又摇头道:“居然还有力气往前冲,看来是打得轻了。来人,将她拘在自己屋里,别放出来惹事儿。我跟她主子的事情,可还没完呢。”言罢冷冷地笑了两声。
随后抱琴便被带出去了,连带着贾府里出来的两个丫鬟,也都被带了出去。
里面再一次传出了德嫔的声音:“这事儿自然是真的。那答应本想要落胎,还一连落了好几回,可惜都被我拦下来了。贵主儿虽然有心疾,但四个月前,可没有半点病重的征兆。这个治下不严之罪,怎么着,也能落到贵主儿头上罢?”
紧接着,里面又传出了惠嫔的声音:“贵主儿不用找了,这两个月贵主儿忙着生病,恐怕已无暇顾及那几个小答应了罢。这事儿在宫里,还算是个机密,万岁爷那里不知道,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亦不知情。至于是如何瞒下来的——贵主儿你说呢?”这宫里除了她们几个,还有谁能藏住一个怀孕的小答应。
里面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传出了重重的喘气声。
“唉别呀——”是惠嫔的声音,颇有些幸灾乐祸,“贵主儿且别忙着晕倒,这事儿不拾掇清楚了,贵主儿晕上十次都没有用。要说贵主儿这心疾,倒真是有意思,太医来的时候能安然静卧,听到了这个消息又能在第一时候晕倒,但不知贵主儿这是什么疾呀,随心所欲的,我也想得一场呢。”
里面的德嫔又冷笑了一声:“怕是唯有贵主儿一人,才能有这种‘随心所欲’的心疾罢。”
于是里面便不再说话了。宜嫔嗤笑了一声,朝旁边的大宫女点点头,便有两个嬷嬷、两个太监走了出去。荣嫔停止了捻动佛珠,看向宜嫔,问道:“这便是你今日的计划?”
宜嫔笑吟吟道:“可精彩么?”
荣嫔轻轻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确是精彩。但这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回宫去了。”言罢起身欲走,又被两个大宫女拦了下来。
“别急。”宜嫔望着里面,冷然道,“好戏还尚未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