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菱听见薛宝钗提到自己,禁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薛宝钗不同于王夫人,性情八面玲珑,处事的手段又颇为圆滑,在金陵薛家家道中落的同时,还能将荣国府上下处置得妥妥当当,坐稳当家少奶奶的位置,委实不容小觑。
如果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薛宝钗,那还真的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江菱侧耳细听,又听见薛宝钗自语道:“皇贵妃自称‘与二太太有旧怨’,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私怨?要是能尽数化解,那事情便好办了。不过皇贵妃和大姐姐……哎!”薛宝钗跺了跺脚,又自语道,“但这世上,凡能称得上一个怨字儿的,无一不是横眉冷对,又哪里有什么好化解的旧怨了。别的不说,单单是二太太后来做的那些事儿,借福换命去母留子,真真儿是积怨很深的了。”
江菱听到这里,慢慢地坐了回去。
如果薛宝钗不打算从她这里下手,那她只当不知道便是。
片刻后薛宝钗又自语道:“不知道抱琴姑娘醒了没有。要是醒了,我还有些事儿要问问她。”说完便匆匆地离去了。江菱的手指在树丫上轻轻一叩,霎时间将薛宝钗送出梦境之外,又过了片刻,将薛宝钗口中“不知道醒了没有”的抱琴,带到了梦境里。
梦中的场景,从空荡荡的荣国府,变成了空荡荡的长春宫。
仍旧是早春时的景象,春寒料峭,宫外的草木刚刚抽芽,草叶上沾着些晶莹的露珠。抱琴站在曲折的小径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自语道:“我怎么会在这里?”朝周围望了望,才意识到这里是长春宫。
早春的时候,抱琴曾经奉贵妃的命令,来长春宫看过江菱几回。
但后来贵妃被禁足,宫里的女官宫女们亦被拒之门外,整个夏天都没有来了。
抱琴看看周围的景致,依稀有些错乱了。但这里静悄悄的没有别人,抱琴便沿着长春宫的台阶,拾阶而上,走进了宫门。一位宫女笑盈盈地跟她打了个招呼:“你是来瞧我们云主子的么?”
抱琴下意识地应道:“……唔,是奉贵妃之命前来,探望云嫔的。”
云嫔二字一出,抱琴又觉着有些不对。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她却说不上来。
说话间,那位宫女已经将她带到了宫里,又躬身退出去了。殿内垂落着一道整整齐齐的珠帘,帘子后面坐着一位女子,小腹隆起,显然已经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抱琴一个激灵,这才福身行礼道:“给云嫔娘娘请安。”
珠帘后面那位女子动了动,用一种沙哑的声音道:“免礼。”
抱琴刚刚起身,便又听见里面那位女子问道:“我听说,宜妃和你们贵妃娘娘之间,亦有些私怨?”
说话间,一缕浅浅的淡香从屋里散逸出来,如同海棠初绽的香气,一缕一缕的,很是沁人心脾。抱琴一下子变得有些恍惚,神智亦有些涣散,下意识道:“宜妃娘娘与我们大姑娘之前,是旧怨了。这么多年下来,两个人谁都不让着谁,差点儿在皇太后跟前闹将起来,还、还……”
“还什么?”里面那位女子温柔地问道。
抱琴的脑子迷迷糊糊的,不知怎么地,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还差点儿闹出了人命。其实,早在十几年前,我们大姑娘初进宫的时候,梁子便已经结下了。那时宜妃同样是刚进宫不久,年轻气盛的,仗着自己家世好,将谁都不看在眼里。但我们大姑娘亦是出身荣国府,不输当时的宜妃,便不软不硬地顶了几句。可巧儿宜妃是个受不得闲气的,我们大姑娘性子再好,在宜妃眼里,都是个祸害,因此便在言语上冲撞了大姑娘好几回。再后来,我们大姑娘得到一个机会,待选凤藻宫,恰好宜妃在那时候,亦得到了一个机会,可以破例晋升,但这名额只有一个,我们大姑娘便使了点儿手段,在太皇太后跟前露了一次脸面。那一次可谓是惊险,大姑娘在一年之内,由嫔晋升为妃,又晋升为贵妃,可谓是步步高升,而宜嫔却被耽搁了。这梁子,便一直结到了现在。”
那一缕香气渐渐变得浓郁了,珠帘后面的女子温柔地问道:“还有呢?”
抱琴喃喃着说道:“还有、还有后来云常在进宫之后,我们贵妃的日子越发地不好过,二太太便想了许多法子,想要巩固我们姑娘的地位。但这些法子,有些应验了,但有些却失败了。”
珠帘后面的女子轻轻噢了一声,又问道:“那这两日,你为何又要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