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涉自嘲道:“老夫就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咱们柳家长房无人啊!真是想不到,羽儿这小子有担当,有主见了,哪怕这把赔了,爷爷也能安心了。”
……
不得不说,去了一趟岭南,这帮纨绔公子哥都有点脱胎换骨的味道,除了柳羽之外,潘肃,还有高俊杰也把家里的铜器贡献出来。
一共凑了一万多件,虽然距离交割所需的数量还有点差距,但是总算能应付了。
面对着这帮兄弟,王宁安突然有些惭愧,更多的是自豪。
他们可不知道自己有底牌,此时能过来帮忙,也不是觉得自己有胜算,而是兄弟情义!有这么多人愿意义无反顾帮自己,王宁安觉得灰暗污浊的京城,多了很多温暖。
“废话不多说了,你们愿不愿意跟我去三司?”
曹佾笑道:“又不是阎王殿,有什么不敢去的!”
柳羽大声嚷嚷道:“就算阎王殿,也敢去!”
几个人傻瓜一样,疯癫大笑。
王宁安带着他们,一溜烟儿,杀到了三司衙门。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三司衙门管着天下财权,门槛可不是一般高,见几个年轻人风尘仆仆赶来,根本没当回事,抱着胳膊,一副眼高于顶的臭屁模样。
柳羽看着难受,上去就是一拳头。
“你敢打人?”
“还有我呢!”曹佾也给了他一拳头,正好,一左一右,给这位打出了一对熊猫眼。
“告诉曾相公,就说王宁安来拜访,让他无论如何,也要见一面!”
门吏吓了一跳,这些日子铜价大战,京城风头最盛的就是这位皇家银行的头头儿了,门吏不敢迟疑,连忙进去禀报。
好半天,才跑出来。
“请进吧。”
到了签押房,曾公亮一身燕服,松松垮垮坐在那里,随口说道:“桌上有茶,渴了自己倒水。”
王宁安见这位故意装作悠闲,心里有气,你就演吧!对不起,老子不陪你演戏!
他定了定神,几步到了曾公亮的面前。
“曾相公!还记得去年的时候,滇铜进京,你我都在码头等着!你是何等欣喜若狂,当时我就以为,曾相公是真正心忧天下的好人,好官!我敬佩你编写《武经总要》,把你老看成朝廷良心!可是我错了,今天我终于看清楚了,你和那些利欲熏心之徒,没有半分区别!”
“王宁安!”
曾公亮胡子一把了,就算赵祯也不能这么和他说话!
“你不要太狂妄了?”
“我那叫狂妄么?”王宁安针锋相对,“曾相公,欺君罔上才是狂妄,枉顾民生死活才是狂妄!不只是狂妄,是丧心病狂!是要遭天谴的!我王宁安胜败无所谓,烂命一条而已,只是千秋史册,会怎么记上这一笔?曾相公,你告诉我啊?”
曾公亮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主管三司,什么不清楚。
王宁安打压铜价,破解钱荒,曾公亮是拍案叫绝,十分钦佩。
可接下来情况突变,好几百万贯的钱砸下来,看得曾公亮都目瞪口呆,这些人当中,有素以清廉示人的名臣,有温良恭俭让的贤王,有不问红尘的和尚……曾公亮都觉得荒谬绝伦,原来这些人在利益面前,一样要撕下伪装的面具,露出狰狞贪婪的本相!
事情到了今天,谁胜谁败都不重要了,正如王宁安所说,世人会怎么看,后世会怎么写?
范仲淹的庆历新政,殷鉴不远,如果说老范的措施还有争议,那王宁安的办法是毫无问题的,只是一帮硕鼠不甘心失去自己的利益,疯狂反扑,如此而已!
偏偏这时候,政事堂的诸公又充当了帮凶,实在是可耻,该骂!
曾公亮涨红了老脸,深深吸口气,“王宁安,你来找老夫干什么,明说了吧!”
“我要滇铜,第一批一百万斤滇铜,都存在了三司,你要立刻给我!”
“好!”
曾公亮一口答应了,反倒让王宁安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老相公,他以为曾公亮肯定会百般阻挠推脱,所以他一上来,就开喷开骂,撕破脸皮。
“哈哈哈,王宁安,老夫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不要小觑天下士人!圣贤教诲,不是骗人的东西!如果你败了,钱荒解不了,老夫就辞官不做,满天下讲学,去告诉所有人,你是对的!是这个世道错了,不改弦更张,大宋非亡国不可!”
曾公亮的一番话,把所有人都听懵了,这个老倌儿疯了,竟然不帮着那些士人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宁安都一愣一愣的,其实他一直专注应付市场上的事情,没有注意到,当他的对手展现出超乎想象的实力之时,另一股力量也在快速集结,这股力量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