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淳是一无所知,朱标见他吃瘪,越发笑了起来。
“行了,不绕圈子,你知道为何我不愿意按照你的方略,筹建大宁都司吗?”
“这个……草民才疏学浅,难以如殿下的法眼。”
朱标摆手,“错!孤只是不知道如何两全其美罢了。”他深深吸口气,“听说你是大儒郭守敬的传人,自然应该知道,塞上之地,自古以来,就频频易手,说起来,属于蛮夷的时间,远多过中原。既然拿到手里,也守不住,为何要费力气呢?”
朱标突然转身,摇头道:“你可知道,为了守住疆土,要迁居多少百姓?几十万人离乡背井,跋涉千里,来到苦寒的边地,在路上,就要折损一半的人!到了此地,因为水土不服,又要死人。还有,鞑子时常袭扰抢掠,又要有多少人死在鞑子的屠刀之下?”
“孤时常在询问自己,为了一块未必能守得住的土地,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究竟值不值得?”
“父皇出身低微,务农为业……他治理天下,就是把江山看成了自己的田地,士农工商,各安其业……哪里缺少秧苗,就从别处拔过来插上,豪强官吏,则是田里的荒草,长出来就给割掉!绝不留情!”
朱标这几句话,让柳淳肃然起敬……这位太子殿下真不简单啊,他把老朱的作风,是一语道破。
朱元璋治国,的确有着强烈的农民风格,士农工商,就是稻谷桑麻,身份一代一代传下去,不许改变。豪强贪官,就是地里的杂草,看到了,就彻底铲除。还有,一些地方的苗密了,就往空白的地方填充,也就有了所谓移民策略……柳淳越想越有道理,朱元璋就像是一个勤劳的农夫,在辛辛苦苦,打理着自己的田地……
“父皇英睿神武,可孤总觉得,人并非禾苗,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命。那些豪强富户,也不尽是穷凶极恶之徒。而且历次迁居百姓,都死伤惨重,遍地哭声。孤实在是不忍心见到妻离子散,哀嚎遍野。”
柳淳仔细听着朱标的话,他渐渐明白了,这位太子殿下绝不是笨蛋……事实上,作为朱元璋悉心栽培的继承人,朱标得到了那么多名师的教诲,本身的见识才能,都是顶尖儿的。
他把什么问题,都看的清清楚楚。
只是看得清楚,未必能行,还要有胆子去做……朱元璋从小吃尽了苦头,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什么都尝过了,所以一无所惧。
而朱标呢,他成长过程中,朱元璋已经成就霸业,当了皇帝,又把满腔的心血,倾注在他的身上,朱标几乎没有付出什么,就拿到了一切。
这个决断力,就要差着无数倍。
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库克和乔帮主的区别吧!
谁能说库克智商低,本事差?
只不过一个是打江山的企业家,而一个是守江山的职业经理人,站得角度不同,格局心胸不同,做事的风格也就不一样了……
朱标没有开拓之心,能守住基业,并且让老百姓过得更好一些,从半年干半年稀,到一整年都吃干的,就心满意足了。
柳淳还真不好说谁是谁非,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对于历史来说,钟情秦皇汉武。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更爱宋仁宗、明孝宗……
“殿下,这一次筹建大宁都司,草民打算以钢铁行业为核心,先筹建起产业,然后吸引工人和商人迁移过去,接着再以冶铁厂的获利,招募百姓,开垦荒地。同时加紧改造蒙古各部的百姓,让他们移风易俗,改变生活方式。”
“如此一整套方案下来,可以把移民数量降到最低,草民也会想办法,保证移民安全到达目的地。草民以为,只要制定详细的计划,完全可以把百姓的损失降到可控的范围之内。而且草民还知道,就在大宁都司的地下,有着丰富的煤铁资源,只要开发出来,就足以维持大宁都司的运转,甚至还可以成为朝廷财赋的重要来源!“
朱标含笑听着,“这就是你的郭氏之学吗?”
“没错!郭氏之学,就是来解决问题,创造财富的!”
“好!”朱标笑道:“你不必自称草民了,从现在起,你就是大宁都司的经历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