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椎名君。”槙岛靠着椅背,拍着手笑道,“一个人狂妄地说了那么久,甚至但方面做了判断,最后居然来询问我的意思。那么我也不客气了——”
浅金的眸子骤眯却并不让人觉得他在生气,“好好好——即便我作为可悲的‘透明体’,那么试问椎名君你又是什么呢?不管是用什么东西让你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但比起我来,你的过去和将来……都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吧?一味地激怒我是没有用的,我的理智尚在。话说见到椎名君第一眼就感觉你是一个野心极大的人,既然作为同伴,不妨让我听一下……你的高见。”
对比难搞定又滴水不漏的槙岛,椎名陆寻难免有些怀念单纯又正直的狡啮来——那位虽然没有被畸形教育完全腐蚀但这种根深蒂固的侵蚀一时半会大约也无法纠正过来。
而立场的对立,又让他无法拥有一个能说服狡啮的和平环境。
总的而言——就是他又想“早川树里”这颗听话且永远不必担心背叛的棋子了。
黑发青年揉了揉微微发涨的太阳穴,动作却优雅看不出一点不耐。
“首先,不论你怎么想,我都没有使用外物改变自身的犯罪指数,也就是说——此刻的纯白色相是由真实的我所呈现出来的‘本质’。或者比起你的‘异端’,我的纯白才更体现内心所在。”
对面的青年没有不悦,仅仅做了个愿闻其详的手势。
“你之前调查过我,应该很清楚我之前做过什么,从表面上来看是因为我的背叛又或者是我在卧底期间掌握了什么重要线索,才引起警局的高度重视。”
“怕是不止如此吧?”即便每天呆在家里,但手下的情报却时刻都在更新。
椎名陆寻漆黑的眼完全沉收,“应该是为了得到,我的……‘色相’。关于完美的先知——女巫系统,他们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所以我异变的色相,在这项研究中显得尤为重要。”
他最后加了个定语,“这也只是我的推测。”
槙岛却笑道,“这样也太狡猾了点。”
用到“推测”这个词汇,并没有带来任何谦逊的味道,用到这种模棱两可的表述方式,不自觉带起话题引来他人的谈论分析,而后……不断深入再深入,就再也逃不出去了呢。
对面的黑发青年说话时的口吻十分平和,甚至放慢的语速还会带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但遗憾的是——全是陷阱!
一个踩空,就再也跳不出来了。
不过与他而言,想要跳出什么的都是妄想了吧。
槙岛抚了抚微长的发丝,另起话题说,“我可以理解成你是在对sibyl不满么,椎名君?”
“可以这么说。”
“可是好多人都把sibyl当成‘神’呢,椎名君是想以一人之力‘渎神’么?”他说着嘴角朝上挑了挑勾出微笑的弧度,“倒是很有趣的说法。”
“并不是一个人。”黑发青年纠正道,“你一直在做的事情——诱导犯罪、破坏秩序……这些行为也统统在‘渎神’,甚至比我更早一步地……”
槙岛却先一步打断他,他摆摆手露出疏离的神色,“千万别那么说,我只是太无聊了而已。我的行为啊,顶多只能算‘小孩子’的恶作剧,并不能上升到那种‘崇高’的境界。”
椎名陆寻却露出近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不再是唇角微微勾着,笑意直接浸透眼底,本就漂亮精致的五官瞬间炫目了起来,但细看那股笑容中却带着股说不清的意味——
嘲讽、不屑、傲然、轻松……无法分辨。
“的确是‘小孩子’啊。”
槙岛确实还不满二十,也勉强可以划分到未成年的小孩子的范畴中。椎名陆寻站起来,走到槙岛身旁,却背过身去扯开旁边半遮半掩的落地帘,大片的光顷刻间撒入。
“已经无计可施到要找‘小孩子’了么?”
他说话的声音极轻,可槙岛还是听到了——这绝对人是故意给他听见的!
然后黑发的青年就背着身的动作有低声叹了口气,“也没有关系,如果大人的思维能力都已经被这个社会腐蚀,那么我也不介意选取仍保有灵性的‘小孩子’作为合作的对象。”
“稍微打断一下,椎名君——请不要那么……”自说自话啊。
这个人太可怕了,无论是推测还是叹息甚至只是简单的陈述,都是捏住对话者心理的,似乎在第一句话出口时就已经将接下来全盘的对方模拟了一遍,让人……无处可逃。
为什么会有这种人?!明明看起来没有比他大几岁……
是执行官的特质么,还是在做男公关的时候从那么地方的学到的,抑或是色相扭转后的大彻大悟……但无论哪一种都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人应该拥有的东西!
——这种超乎常人的智慧……他已经是变态了!
甚至就如真正的神明般,单手支起尊贵的头颅从至高王座俯视底下的渺小如蝼蚁般的人间百态,一般都是不声不响的,却会在人类真正玩过火时,掏出权杖来指点一二。
可椎名陆寻并未理会他的打断,他忽然回头附身,单手撑在槙岛面前的桌子上,弯腰与他四目相对,两人依偎地极进,甚至连呼吸的空气都一同被分享着。
那双长期深邃不见底的黑眸此刻却流转着细碎的光华,辨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却广袤无垠地叫人沉醉,自己的身影自然也被包容其中,那人随手将垂与眼前的发丝捋起——
“要不要跟我一起结束这个荒诞世界,再造一个所有人都能得到认可的,相对公正的社会?”
说着邀请的话,他一边勾起唇梢,一边将槙岛抚了槙岛稍长的发丝,柔和的触感穿梭于指尖,他同时埋下头贴到后者耳边,暧昧的姿势下说出的言语却是冰冷的残酷——
“但同样也是……一个足矣制裁你所犯罪行的社会。”
槙岛不自然地别开头,刚想说话门铃声却恰巧响起,椎名陆寻马上起身,槙岛在获得喘息的同时打了个响指,室内装潢在顷刻间改变,他自己往那道漆黑的入口处走去。
途中又回头补充,“回来后,我想听到你的回复,槙岛君。”
在黑发男子埋入时,槙岛忽然说,“我……不是第一个收到邀请的人吧?”
在门合上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椎名陆寻缓慢地摇了摇头,那种不带私人情感的坦诚态度,仿佛在说——你不是第一个也会不是最后一个,甚至连你的答复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重要。所以……我也并没有那么看重你,只是凑巧可以拿来用罢了。
就像你的那些“玩具”一样。
槙岛过了片刻,才发出一声轻笑。
到最后一刻也不忘记下套,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家伙啊。
门被从里面打开,槙岛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不欢迎的脸色也是毫不掩饰。
“又是二位警官啊。”他直接冷淡地略过狡啮——·一如他当初承诺的那样,毕竟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而已啊,他转向宜野,态度也不见得有多好,“今天又想‘知道’些什么呢?”
狡啮则直接摸出搜查令贴到槙岛眼前,“奉命搜查——”
槙岛短促的讶异一闪而过,而后大大方方地将门完全打开,嘴角勾了勾还做出请的姿态,“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那么快就实现了。程序完全正规没有可以挑错的地方,那么……请随意。”
狡啮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却只看看到他眉宇间的不悦和唇角讥讽的弧度,宜野紧随而上,在经过时低声说,“打扰了。”
“不打扰,怎么会觉得打扰呢?毕竟配合警方工作,是我的莫大荣幸。”他将室内的幻像撤下露出屋内最真实的模样,悠悠地走在沙发边为自己到了被咖啡,“请随便搜,请恕我招待不周。”
早在开门时,方才椎名陆寻用过的器物都被收会原位,他做事向来谨慎又不留痕迹,此刻呈现出来完全是单人独居的模样。
槙岛就悠然地坐在原位,欣赏那两位警官严阵以待的搜查,视线不自觉就投到了狡啮身上……
当初被派去接头的似乎就是这位吧,听说还是办成客人的身份……
行动能力很强头脑挺也不错,将椎名陆寻色相转变后遇见的人做一个排除,很容易就锁定到这位身上了啊,所以收到邀请又被拒绝的人……是你吧,之前看到的名字是……
——狡啮慎也。
一个非常值得留意的人。
或许因为是色相异变的见证人,和那些只会用仪器测量的家伙还是有所不同的,已经开始试着用自己的思维作为行动准则了么?那还真是迈出了了不起的一步呢。
但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
你的视线还是太狭隘了,因为这世上不受秩序约束的人,并不只是椎名君一个人而已。
而且……明明就躲在这里,结果将这个房间都搜查了个遍都都不见踪影的椎名君,你又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这种无缘无故的消失,似乎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
稍微有点在意过头了,你身上的秘密未免也太多了点吧,请务必让我一点点地……挖掘。
那么,所谓的“邀请”……
槙岛低头,唇角勾出意味不明的笑意。在抬头又换了讥讽优雅的姿态,他冲还在忙里忙外的狡啮打招呼,明知故问地说,“怎么样警官?有找到要找的人么?”
狡啮锋利的眉不自觉轻蹙,眼前的这名青年不自觉跟他要找的那位发眸皆黑的家伙重叠在一起——处事不惊的模样,还有勾着嘴角优雅地说着嘲讽的话……
不过无论哪一点,椎名陆寻都显得要成熟得多——
那个混蛋,究竟逃到哪里去了?!
被心心念念的椎名陆寻只是再次借助的能力逃脱。
‘这次也非常感……’谢。
椎名陆寻边说话边抬头,话到一般却忽然停止——像是被什么冰冷的兽类盯上的感觉,危险又嗜血随时都会毫不留情地扑上来将他的灵魂咬碎。
没错,是灵魂!不是这一具具仅仅提供容身之处的身体。
即便当初在天台上被枪指着,都没体验过这种感觉。
——就在后面!
‘,等下一旦有无法地方的危险,就立即放弃这具身体!’
就算我为这份世界大改的“善”筹备已久,但一旦威胁到我自身的安全,那所有的妥协放弃都不会觉得可惜——因为只有“我”,才是棋局上重中之重的“王”。
【遵命,player。】
听到这句话,椎名陆寻才缓慢的回头——
金发的青年穿制服浮起在在半空中,来着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透过发丝可见那双懒散怠倦的眸子正准确的锁定在自己身上,漂亮的指尖搭在漆黑冷冽的剑鞘,和他的表情截然相反没有丝毫的松懈或者情敌,接着他缓慢的将剑抽了出来,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单纯又残忍的笑容来。
“找、到、了(つかった)!”
他用那种懒散的声线一字一度地说道,那柄冰冷的冷兵器也被抽出了大半,随时都会横空霹下取他首级!
椎名陆寻迎向他,刺目的剑光恰好打在他眼睛上,已经是令人发痛的程度了,他却不愿闭眼反而也露出迷惑性极强的友善笑容。
“你是……谁?我并不记得有招惹过……阁下。”他试着拖延时间,
“欸——?”发出懒洋洋的长音,但拔剑的手却丝毫都没有被椎名陆寻的话所影响。
“答案——很重要么?”那柄细长锋利的长剑已经完全出窍,金发青年的口气还是懒散地仿佛刚刚睡醒那般,“反正你马上要死了哟——”
话音未落,凌厉的进攻直面而来!
椎名陆寻却站在原地不躲不闪,他甚至还冲十分有余裕地勾了勾唇,大义凌然地迎上速度快到几不可见的剑,张嘴道——
“真、是、遗、憾。”
最后一个嘴型做完,剑尖挑破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