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耀突然想起那天谈话,许仕林刚开始谈,校办的李梅就拿着电话记录本进来了,但他看了看大家,却没有说出来。他没有参与青年教师的议论,借口有事走了出来,操场上没有人,篮球打不成,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间,他想想还是想先到政府去一趟。
走到北传达室,他突然发现一个陌生的老人坐在里面,他不由推门而入,“老李呢?”
老人看看他,“走了。”
“走了?到哪了?”文光耀很是吃惊,他这才想起刚才进宿舍区就没看到老李。
“不知道。”老人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文光耀震惊了,前几天还在一起谈话抽烟,怎么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他看看这熟悉的传达室,转头想往外走,“你姓文吗?”老人在后面喊道。
文光耀转过头来,“是,怎么?”
老人指指桌上的书,“这是老李临走时,说留给一个叫文……什么的人,”他看看文光耀,仿佛想确认一下,“就是你吧,你拿着吧。”
文光耀的眼光落在了书上,两本书都不是新书了,摩挲翻阅过的痕迹都很重,他拿起来,一本是王阳明的《传习录》,另一本却是《毛主席选集》第三卷。
他下意识地翻了一下《传习录》,里面的扉页上却写着一首诗,字写得很是刚劲有力,一看就是聪明人才能写出的字体。他不由轻轻读了起来,“看破浮生过半,半字受用无边。半中岁月尽幽闲,半里乾坤宽展。半郭半乡村舍,半山半水田园。半耕半读半经廛,半士半姻民眷。半雅半粗器具半华半实庭轩。……心情半佛半神仙。姓字半藏半显。一半还之天地,让将一半人间。……饮酒半酣正好,花开半时偏妍……百年苦乐半相参,会占便宜只半。”
晚上,文光耀从镇政府回来,发现三三两两的老师都在议论罢课的事情,有的语气神秘,有的兴奋激昂,有的唉声叹气。宿舍里,梁国涛正在演讲,文光耀拿起脸盆到洗手间去洗漱。
大家的议论持续到很晚,文光耀跟吴卓然通完电话,大家还在议论,他不想参与,就拿起老李送的《传习录》看了起来,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十一回来后正式到组织办上班报到,办公桌就是那张电脑桌,幸好他东西也不多,除了杯子以外别无长物,温荣到办公室给他领了几支笔和一本笔记本,还有一本工作台账。
“你暂时在这办公,李委员跟办公室打招呼了,再买一张新桌子。”杜鹏程笑道,他口气里已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文光耀笑笑,“没关系,这就挺好。”
温荣笑道,“工作台账你可要记好,谭书记很重视这个。”
杜鹏程却笑道,“记这个有什么用,工作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别搞些形式。”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有些小。
温荣没有接话,文光耀也没有接,背后里说人坏话,迟早要传到人家耳朵里,更别说背后议论领导,传得更快。
李委员上午参加班子会,温荣就把档案柜里的资料给他介绍了一下,见杜鹏程出去,温荣从包里取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这是咱办公室的钥匙,你先拿着。”
文光耀拿过来,“多少钱,我给你钱。”
温荣笑了,“一把钥匙,要什么钱?从经费里出。”
学生会也有活动经费,文光耀也不多想,“那谢谢你,温荣,让你费心了。”
温荣笑笑,又开始告诉他怎么办理党组织关系转移,她说得细致,文光耀也听得认真。
杜鹏程回来了,插嘴道,“小文,你多大了?”
文光耀很不满意他这种说话方式,“二十四。”
“呵呵,跟温荣一般大,我们温荣可是个才女。”杜鹏程有些暧昧地笑起来。
温荣上话很快,她笑道,“才女让你一夸也不值钱了,你出去鹏程了一万里,这么快就翻跟斗云回来了?”说完,埋头看起桌上的文件,不再搭理杜鹏程,杜鹏程自己尴尬地笑了起来。
文光耀看出温荣温和的外表下有一颗泼辣的心,呵呵,这小女子倒是挺有意思,他借口上厕所,来到一楼崔宝森屋里。自己是外来客,首先要在这站住脚、扎下根,脚下不能没有土,根下不能没有地,这土这地就是熟人、同事、朋友。
崔宝森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安顿下了?”
“安顿下了。”他接过崔宝森递过来的烟,顺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给崔宝森也点上。
崔宝森用手拍拍他的手背以示感谢,“安顿下就好,呵呵,跟着组织,年年进步。”他总是那幅什么都不以为意的调侃语气。
“崔所您多教导,您多指导我才能进步。”文光耀发自肺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