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又谈起了抗元大事。鱼幸对此颇不感兴趣,只是低头吃饭。文逸坐在陆秋烟旁边,不断微笑着与她说话,陆秋烟本来心神不宁,但文逸谈吐不俗,风趣幽默,与他说了几句话,竟觉心情大是畅快。
燕若愚道:“按照柳大侠族中旧席,服丧期间不可饮酒食荤,是以只备了素菜,两位护法见谅。”南月行道:“常言道入乡随俗,怎会责怪?”
又问:“不知柳大侠何日下葬?”燕若愚道:“本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才可下葬,但时下情况紧急,大都又是天子脚下,我们一致商议之下,决定三日之后,便将柳大侠葬了。”凌青尘道:“甚好。”
好不容易吃好了饭,已到了正午时光。燕若愚正要吩咐下属为二人备房下榻,南月行伸手制止住他,说道:“这却不必了,我与凌老弟午后就下山去。”
“离中元节尚有好些日子,怎地急匆匆便走了?”丛一心忽然发问。
“咱们二人,尚要西行,去撒岛主的邀请帖。”南月行回首看见鱼幸垂目跟在后面,忽然心中一动,说道:“鱼少侠,你跟我来。”鱼幸疑惑道:“嗯?”
南月行向凌青尘点了点头,又道:“我有事要跟你说。”不待鱼幸答话,拔气穿过茅屋,往后山山顶飘然奔去。
鱼幸对他深有好感,便提气跟在身后。南月行奔出数丈,听得身后风声微响,知道鱼幸跟了上来,嘴角含笑,倏尔加紧步子,一纵之下,已跃到一块恶石之上:“鱼少侠,咱们两个比一比,看谁先到山顶!”
南月行口里吐出这句话,更不停息,又是一步跃起,如一只大灵鹤在后山的林木山石之间点跳而奔。
鱼幸运起全身真气,紧随其后,心里想:“这南前辈不仅刀上功夫极为厉害,原来轻身功夫也丝毫不弱。他说看谁先到山顶,是想考校我来了,我若不全力以赴,倒显得小瞧了他。其实我就算尽全力,也未必赶得上他。”
想到这里,运起“虚云步”与“崖上烟”,念及风寻忧师叔所教的轻功精要,往上疾冲。
当日天色沉沉,灰云密布天空。霎时间,只见两条影子,快如猿猱,往山顶疾窜。
不一时,已到山顶。鱼幸奔走之间,眼观四路,只见南月行始终在自己前面,到了山顶,他心中略松,再次定目一看,竟不见了南月行影子。
他吃了一惊,忽然脚踝处一凉,有一块东西朝自己砸来。鱼幸来不及深想,足下一踮,奋力凌空一跃而起,身子尚在半空,地上烟灰弥漫,尘土渐渐升起。
鱼幸身在空中,知已无危险,正待沉气下坠,却听得一个声音道:“到这里来。”他循着声音一看,不知何时,南月行已跃在一株西边高及七八尺的小树之上,脚下用一招“金鸡独立”,正随着枝叶上下摆动。
鱼幸听了他说话的声音,只好再提真气,跃上五六尺,落下之时,脚已踩在东边的一棵小树之上。他将浑身真气逼至右腿之上,亦是使了一招“金鸡独立”。
东西边两棵树大小相若,皆是松树,时值四月中旬,枝叶青翠蓊郁。两人单足而立,凝然不动,耳听得竦竦风声从山谷中涌将上来,俱都胸怀大是舒服。
从山顶极目远眺,四周景象尽收眼底,大有“一览众山小”之感。
南月行往东方指了一下,问道:“鱼少侠,你知道那是什么海么?”鱼幸回眸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碧海青天连作一线,正午天色灰茫茫的,让人一看,顿生凄凉之感觉。
他年少之时,师父除了教他功夫之外,偶尔也与他谈一谈华夏九州的分布。当下便道:“我知道,师父曾与我说过,这是沧海。”
南月行又往西北便一指,问道:“那这里呢?”鱼幸放目一看,说道:“这不是大都城么?”南月行摆了摆手,道:“不,在咱们南人的眼里,宁可称它为燕京。”鱼幸问道:“燕京?为什么?那不是前朝的称呼么?”
“什么前朝?”南月行瞅他一眼,身子颤抖一下,叹了一口气,双眼蓦然变得深沉。
过了半晌,才道:“常言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可惜宋室破亡,到了如今,这些什么王土啊王滨啊,都似孤魂野鬼一般,没有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