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已挤满了人,各式各样的人,在等待着各式各样的工作。
东京是世界人口最多的城市,也是最繁华的都市之一。然而,在离东京最繁华的商业区银座不远的山屋区,却仍然保持着贫民窟,上万穷人路缩在这里熬日子。山屋区是东京的旧城区,在富人们纷纷搬进装有空调和电话的高级住宅后,这里渐渐成为被人们遗忘的角落,街道狭窄、脏乱,夜晚昏暗冷清.有9000多名流浪汉和短工居住在日本传统的木屋里,穷则思变,这里的治安也是出了名的差,几乎没有什么便利店之类的地方,即便有,收银的也全部都是壮汉,因为防止有人抢劫。每天早上5点,期望着出卖劳力的穷人们聚集在被人称作“眼泪桥”的桥畔,等着建筑承包商前来招募有时会有几十辆汽车来接粗工,只是日薪很低。当然,上脚手架高空作业的人可多拿点钱,但是临时工一律没有工伤保险,生死全听天命。每月如果干足20个工炸日,也很难养家糊口寒冬和雨季.建筑公司不需短工,穷人们便失去生活费的来源、他们挣扎在贫困线以下,不少人根本没有‘’窝”,更没有财产山屋区的穷人半数己超过50岁,他们在贫困中等待着死神降临。失业者的最后一招是卖血.侮次抽血200毫升可换取12美元左右,但是介绍人还要从中抽头,但即便如此,很多人连卖血都没有人会要。
寅次郎用两只手捧着碗热粥在喝。
旁边有卖早点的摊子,他很饿,可是他只能喝碗粥。他没有钱,他希望有份工作可做。
他想活下去。
近来他才知道,一个人要活着并不是件容易事。谋生的艰苦,更不是他以前所能想像得到的,一个人要出卖自己诚实和劳力,也得要有路子。
而他没有路子。
泥水匠有自己的一帮人,木匠有自己的一帮人,甚至连挑夫苦力都有自己的一帮人,不是他们自己帮里的人,休想找到工作。
他已经快倒下去时,忽然有个人来拍他的肩,问他:“粗工你干不干?五美元一天。“
寅次郎看着这个人,他只能点头,不停的点头。因为这个人给的,并不仅是一份粗工的差使,而是一个生存的机会,他总算已能活下去。
这个人叫横路,听到这个名字,寅次郎不禁想到了1976年日本影星高仓健主演的电影《追捕》里面的横路敬二。而这个横路看起来也确实不怎么机灵,明显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他一直在注意着寅次郎。
中午休息时,他忽然问:“你已饿了几天?”
寅次郎反问:“你看得出我挨饿?”
横路道:“今天你已几乎摔倒四次。”
寅次郎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有擦破的痕迹。
横路道:“这是份很吃力的工作,我本就在担心你挨不下去。”
寅次郎道:“你为什么要找我?”
横路道:“因为我刚来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连卖血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从身上拿出个纸包,里面有干粮。他分了一半给寅次郎。
寅次郎接过来就吃,甚至连“谢”字都没有说。
横路看着他,眼睛里露出笑意,忽然问道:“今天晚上你准备睡在哪里?”
寅次郎道:“不知道。”
横路道:“我有家,我家的房子很大,你为什么不睡到我家里去?”
寅次郎道:“你叫我去,我就去。”
横路的大房子确实不算小,至少总比鸽子笼大一点。他们回去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在厨房里煮饭。
横路道:“这是我的娘,会煮一手好菜。”
寅次郎看着锅里用菜梆子和糙米煮成的浓粥,道:“我已嗅到了香气。”
老婆婆笑了,满满的替他添了一大碗,寅次郎接过来就吃,也没有说“谢”字。
横路眼中露出满意之色,道:“他叫寅次郎,他是个好小子。”
老婆婆用木杓敲了敲她儿子,道:“我若看不出,我会让他吃?”
横路道:“今天晚上能让他跟我们睡在一起?”
老婆婆眯着眼看着寅次郎,道:“你肯跟我儿子睡一张床?你不嫌他?”
寅次郎道:“他很好。”
老婆婆道:“听你的口音是京都人,大城市的人总认为我们这些外来户臭得要命。”
寅次郎道:“我是京都人,我比他还臭。”
老婆婆大笑,也用木杓敲了敲他的头,就好像敲她儿子的头一样。
她大笑道:“快吃,趁热吃,吃饱了就上床去睡,明天才有力气。”
寅次郎已经在吃,吃得很快。
老婆婆又道:“只不过上床前你还得先做一件事。”
寅次郎道:“什么事?”
老婆婆道:“先把你的脚洗干净,否则杏子会生气的。”
寅次郎道:“杏子是谁?”
老婆婆道:“是我的女儿,他的妹妹。”
横路骄傲的道:“他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
后面屋子里有三张床,其中最干净柔软的一张当然是杏子的。
寅次郎也很想见杏子,可是他太疲倦,滚烫的菜粥喝下去后,更使他眼皮重如铅块。
和横路这么样一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虽然很不舒服,他却很快就已睡着。
半夜他惊醒过一次,朦胧中仿佛有个头发很长的女孩子站在窗口发呆,等到他再看时,她已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早他们去上工时她还在睡,整个人都缩在被窝里,仿佛在逃避着一种不可知的恐惧。
寅次郎只看见她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丝绸般铺在枕头上。
天还没有亮,寒雾还深。</dd>